※半架空
二‧
「洗好澡了沒?」里維靠在浴室門口邊,等待裡頭的三歲小孩洗完澡。
「好了!」一聲稚嫩的聲音隔著厚重的木門傳進他的耳膜裡。
「艾連,先別出來。」里維拿著漢吉早些時候帶過來的衣物走進浴室。當他看見艾連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把東西放在乾燥的地方後,又立即走了出去。
再次出現時,他手上多了套乾淨衣物,尺寸明顯是里維的。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自顧自地開始脫起上半身的衣服。
「里、里維士官長?」艾連的小臉倏地紅通通了起來,視線完全不曉得該往哪裡看,只能害羞地用小小的手掌捂住雙眼。
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嘩啦啦的水流聲迴盪在密閉窄小的空間裡,異常地響亮。里維正在替自己準備稍後洗澡時所要使用的熱水。他的澡盆比他給艾連的還大上好幾倍,花了點時間才裝到八分滿。里維一言不發地抱起艾連,一同泡進氤氳著水蒸氣的澡盆中。
「你是怎麼洗澡的。」他在對方身後問道,用的卻是責罵語氣。里維繼續講道:「幫你再洗一次,雖然滿噁心的。」儘管嘴巴上這麼說,手卻開始動作了起來。
擠了點洗髮乳在自己手掌上,里維恰到好處的力道讓懷中的艾連不再像方才那般緊張,小小的身軀逐漸放鬆,任由對方搓洗那頭褐色短髮。
◆◇◆
正當里維輕柔地清洗那頭柔軟的頭髮時,一聲音量不大的吃痛叫聲忽然從下方響起。由於他們倆人此時是前胸貼著後背的姿勢,艾連微弱的叫聲無處可逃地還是竄進了里維的耳裡。
「喂,艾連!怎麼了?」在里維關心的同時,他不由分說地把對方的身體轉過去面向著他。
「好像……是泡泡跑進眼睛裡……」,艾連正要伸手去揉自己那雙疼痛的雙眼時,里維立刻抓住他的小手,不許他這麼做。
「不要亂動……」,里維對艾連命令道。轉過身拿了條乾淨的黃色小方巾,擦拭掉艾連臉上多餘的泡沫。
「現在感覺如何?」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艾連的臉上觀察著。
「感覺……好多了。」艾連試著睜開剛遭受到泡沫攻擊的雙眼,向剛拯救自己的里維證明已經沒事了。
「把眼睛閉上。」里維一說完,立刻舀了一瓢水從艾連的頭上方倒了下去。他反覆這個動作好幾遍,以確保那名三歲小孩的頭髮上毫無洗髮乳所搓洗出來的泡沫。
「幫你搓完背之後,就自己洗其他地方……」
「我、我也想幫里維士官長搓背!」艾連用著稚嫩的聲音興奮地喊道。
「你這小鬼真是煩人……」,里維小聲嘀咕著,卻沒有拒絕對方。
◆◇◆
「里維士官長,這樣的力道可以嗎?」艾連在里維身後認真地幫對方搓背,因曉得對方有嚴重的潔癖,而完全不敢有任何一絲馬虎。
「嗯……」,正在認真思索著等一下是不是應該再洗一次的里維,隨口敷衍道。
過了幾分鐘後,艾連突然好奇地問道:「我現在應該睡在哪裡呢?」此刻的他,只要一想到今晚睡覺還要待在那間偌大的地下室時,他的腦海剎那間就被濃烈的恐懼包圍著,使他的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了下。身為孩子的他,害怕黑暗與寂靜所帶來的孤獨感,令艾連總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去思念媽媽還在世時的種種一切。
「你這幾天都跟我一起睡。」里維考慮到今晚與漢吉對話的內容,目前暫時還不用對艾連的巨人力量採取什麼非常手段。
「啊……什麼!」艾連被對方意料之外的回答給大吃一驚。他原以為里維會讓他自己一人獨自睡在地下室,一切都將如同往常一般,不會有什麼重大改變。顯然,艾連完全沒發覺到自己此時正跟里維洗澡這件事,本身就是多麼不尋常的事情。
「艾連,你也洗得差不多了……把身體擦乾吧。」里維把小孩的身體迅速包裹在一條大浴巾中,讓水分粗略地被吸收,不讓他身上零散的水珠滴到地板上。以免等一下,艾連一個不小心就滑倒了。
「衣服放在那。」里維用眼神示意了下位置。他表面上看似不在意,雙眼卻緊盯著對方迷你的身子。望著那孩子努力地踮起腳尖,試圖去勾到那放在有點略高的乾燥平台上的衣服。
「嗚……差一點就要成功了……」,艾連呢喃著。俄頃間,突然有一陣力量從腋下的地方抱起他整個身體,使他輕而易舉地就拿到了乾淨衣物。
里維試圖說服自己剛剛的舉動是十分合理的,無任何不妥之處。在這個時間點,身為士官長的他可不想帶著一名哭哭啼啼的三歲小孩去醫療室擦藥,只為了芝麻綠豆大的傷口。並且,稍早之前艾爾文也曾在他們離開會議室前,明確指示過別與其他人接觸,免得讓任何有心之士對此時的艾連下手。
「啊……里、里維士官長,我已經穿好衣服了……」,艾連在短短的幾秒間,打了無數個呵欠。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現在的精神狀況是如何。
里維立刻回過神來,快速地套上自己的睡衣,雙手熟練地用另一條較為短小的毛巾在艾連的頭上弄成一頂藍白相間的綿羊帽。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
今晚很奇怪──似乎有什麼在等著他。
里維難得在床上輾轉反側,但他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疲累。明明今天已被艾連的事情折騰了許多精力,睡意卻仍然沒有找上門。
艾連早已熟睡,他正安穩地躺在里維的懷抱中,開始無意識吸吮起他的大拇指。里維望見,只是緩緩地把沾滿口水的指頭從小孩的口中解救出來。理論上,依照里維潔癖的程度,這件事本該令他感到噁心,然而卻沒有任何不適感湧上心頭,他查覺到。
嘆了口氣,里維從床上坐了起來。安靜地換上調查軍團的制服,怕吵醒睡在床上的三歲孩子,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房間。里維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遊蕩著,但矛盾的是,他的雙腳卻一清二楚地知道目的地在哪裡。
◆◇◆
「里維?怎麼還沒睡?」在來人踏進廚房前,漢吉的疑問率先跑出去迎接對方的到來。
「……」
「艾連目前都沒有問題吧?」
「他已經睡了……」
漢吉與里維的對話,以有一聲沒一聲的方式持續了一段時間。他們兩人的談話內容從原先討論艾連今晚的身心狀況,到後來里維也不怎麼回應了。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著漢吉興奮地猜測接下來一周內,她將有機會遇到哪些類型的巨人。
「這次又會遇到怎樣的巨人呢?」漢吉說這話的時候,鏡框下的雙眼瞬間炯炯有神,整個人精神飽滿。
「不過,如果遇到奇行種的話,那就根本沒話說啦!」她感嘆道,任由身體依靠在椅背上。
里維難得出聲回應她:「奇行種的話,這裡就有一個。」臉上的表情如平時般毫無起伏。
「里維,你能不能別每次都回我一樣的話!」漢吉原先還好奇地想問在哪,但她隨即意識到這只不過是里維習慣性地調侃著她。
一陣沉默漫延開來。但他們兩人卻沒有感到任何一絲尷尬,只是分別思索著如何面對即將來臨的明日。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去休息……」,在他們兩人之中,漢吉總是擔任著打破沉默這重大任務的角色。
「晚安……」,他們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裡。
◆◇◆
「這次的牆外調查,里維士官長因舊疾復發不克參與,艾連‧葉卡士兵也將一併留下來。」
此時是凌晨五點,太陽尚未升起,城堡外頭依舊是一片昏暗。艾爾文站在士兵們面前大聲宣佈道。
「艾連……」,米卡莎在聽見艾爾文宣佈的內容後,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她沒有辦法接受艾連不在這次行動當中。
「米卡莎,艾連會沒事的,里維士官長也會留在這阿。」阿爾敏在聽見對方的話語後,如同往常般地安慰道。雖然,他也因這個消息而感到十分不安,還有些許的緊張。阿爾敏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沒有如艾爾文團長所說的那麼簡單。
「那個矮子嗎……」,米卡莎喃喃自語地說道。音量小得連站在她身旁的童年玩伴也沒能聽見。
與此同時,里維只是默默地靠在一處毫不起眼的牆壁上,聽艾爾文成熟渾厚的嗓音迴盪在士兵間。里維小組的成員沒有任何人發現到他的存在。這是五年多來,他第一次沒有參與牆外調查行動。但里維相信他的部下就算沒有他在,也能依舊有往常異於常人的優良表現。畢竟,那可是他從眾多調查軍團的士兵們所精挑細選出來的菁英。
漢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走到里維身旁,似乎想在出牆前與他再見一次面。
「里維,艾連就拜託你了……」,她把手放在里維窄小的肩膀上,宛如在託付什麼重要的任務似地。
「……你這個四眼田雞要給我活著回來啊……」
漢吉一聽到里維的話語,立刻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別擔心,這不是一定的嗎!」略為中性的女聲笑著回答道。感覺又回到了平時狀態,裡頭充斥著興奮、期待……等等愉快的情緒。
里維見她不似方才那般陰鬱,便叫對方趕緊回去隊伍中,別讓艾爾文擔心了。
望著遠方調查軍團的隊伍,里維獨自一人目送著他們騎出羅塞之牆的城門外,直到尾端的隊伍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這才離去,留下身後飄渺的馬蹄聲與士兵們內心喧囂的恐懼聲。
◆◇◆
里維並不急著去叫醒艾連。現在的時間對於一個幼童來說,還是標準的睡眠時間。
他準備趁著這段空檔,且無閒雜人士四處走動的情況下,把這座前調查軍團本部給裡裡外外地好好打掃一遍。里維老覺得自己身上無時無刻都有被跳蚤叮咬的噁心感,早已恨得牙癢癢,巴不得親自動手來徹底消滅這群骯髒的微小生物。
他決定第一站就去打掃地下室,同時把艾連現在還能使用的日常用品給整理出來。打算等事情都弄完後,再拿去他的房間裡放著,順便叫艾倫起床。
艾連的房間比他原先想像的還要乾淨,所有的物品都被擺放的十分整齊,完全沒有需要清理的部分。里維環視了一圈之後,放下自己原先拿在手上的清潔用具,轉而邁向艾倫的衣櫃。
裡頭如同他所料想的差不多,只有幾件摺疊整齊的調查軍團制服。但里維發現艾倫竟然沒有任何一件日常衣服,眉頭不自覺靠攏在一起。
難怪,艾倫的制服上衣總是皺巴巴的。看來等他變回原本大小之後,應該要好好教他怎麼穿衣服的,里維在心裡碎碎念道。並打算給艾連弄幾件日常衣服,讓他睡覺時替換著穿。
艾連的東西少歸少,里維還是花了點時間才整理出要帶回他房間的物品。在離開之前,里維站在門口前,回頭瞥了眼那偌大的房間。他突然冒出一絲同情,但那感覺轉眼即逝,快得連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里維語氣不快地嘖了聲,便闔上那扇沉重的大門,加快腳步離開那處令人不適的空間。
他陸陸續續把一樓的廚房、會議室及其餘的地方都仔細地打掃了一遍。手上的抹布從原本潔淨的白色到後來逐漸被大量的灰塵浸染成污穢的灰色。里維手中的肥皂,也因此大幅縮小。周圍的環境在他的努力下,許多物品煥然一新,色澤比先前更為明亮。
此時,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了整個室內,使剛被打掃完的空間顯得生氣許多。
里維在廚房弄了些點心,打算先休息一會兒,再繼續與其他尚未打掃的區域奮鬥。他靠在牆壁上,滿意地望著自己的成果,許久未見的滿足感在他內心中浮出,讓他整個人頓時放鬆了起來。
但這愉悅的感覺持續沒多久,里維的思緒立刻被遠處傳來的哭聲給攫取。他本打算吃完點心之後,就去叫醒這哭聲的主人。
沒想到,對方比里維預料中的時間還早醒來,他只好匆匆地解決掉盤子中的食物,趕緊前往他的房間,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天的早晨,比里維想像中的還要忙碌許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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