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架空
三‧
「喂,幽!你沒事吧!」
在昏睡之際,白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努力地想撐起那疲憊的身軀,去回應對方的話語,喉嚨卻乾啞地發不出音來。
想讓他知道我沒事,不用那麼地擔心,這麼簡單的一件事,現在竟然做不到,我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到十分地挫敗。
「哥,你不要一直搖他!沒看到你室友的臉色都蒼白了嗎!而且,體溫摸起來好像也有點低……」
本以為只有我和白祐,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不過,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麼剛才的腳步聲聽起來如此地吵雜,只是,我的認知忽然有種發現新大陸的感覺──白祐未曾提起過他的家人,如今,對方的妹妹驟然地出現在自己身旁,害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幸,幽的衣服好像被先前的雨給打濕了,把他外面那一件脫掉,先穿上我的外套好了。」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種平時保護自己的盔甲即將要被他人給卸下、看光的錯覺,內心頓時充斥著一股極度不安的慌張感。說不上抗拒的原因,只是無謂地害怕。
陡然地,我感覺我的上衣被別人給瞬間脫掉,一陣寒風隨即吹過我那裸露的胸膛,我不確定身體是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低溫而哆嗦,但白祐似是察覺到我正顫抖著,立刻把他的外套穿在我身上。聞著上頭殘留的淡淡的花香味,我彷彿吃了一錠定心丸,有種回到家的安全感。
聞著異常熟悉的花香味,思緒逐漸地被帶往那久遠的時光──
那時,媽媽總喜歡在夏天曬著厚重的蠶絲棉被。年幼無知的我看著她辛苦地抱著一條條棉被在陽台與房間之間,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我好奇地舉起那雙小小的手用力地拍著那曬了一會兒的棉被,用著純真稚嫩的聲音問著,「媽,為什麼要一直曬棉被?」
她只是拍了拍我的頭,輕輕地說著,「這樣以後,你聞到太陽的味道就會想起媽啊!」
我不解地追問著,「那聞到花香的味道時,我該想誰呢?我不能也想著媽媽嗎?」
她轉過頭,對我淺淺地一笑,用著細不可聞的聲音說著,「把花香留給你喜歡的人吧。」
媽媽再次用力地抖了抖棉被,站在前方,仔細地確認著有沒有哪裡沒弄好,一切都檢查完畢後,她轉過身蹲到與我視線齊平的位置,對我認真地說道,「幽,答應媽,以後一定要找到一個願意疼你的人,不要像媽一樣找錯人了!」
一知半解,但我還是乖巧地點了頭。媽媽那雙經年累月做著粗活的手,緩緩地撫上我細嫩的臉頰。
影像乍然間回復成眼前的景象,我趴在白祐的後背上,回想起剛剛那段記憶,我悄悄地蹭了蹭對方厚實的肩膀,用著如夢囈般的聲音,小聲地說道:
「媽,我找到了。」
◆◇◆
忘了回安妮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一早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躺在柔軟的床上,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昨晚好像做了些難為情的舉動,猛然地驚覺到這件事情的我,無地自容地恨不得立刻找個洞鑽下去。
還沒從這惱人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了,我立刻把身體打直,雙眼睜睜地盯著走過來的陌生女子。直覺對方應該是白祐的妹妹,我正打算開口去確認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時,對方的動作卻比我快了一步。
撫上我的額頭,檢查著有沒有發燒、體溫過高的症狀,她繼續看著其他的地方,嘴裡隨口問了句:
「你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嗎?」
我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她不確定地瞄了我一眼,便快步離去,說是要去隔壁找白祐來看一下。
「幽,剛剛那是我妹啦!等一下介紹給你認識,那你現在想不想吃點東西?」看來白祐已經從他妹那聽說了我的狀況,完全沒有昨天那股緊張兮兮的感覺。
白祐問的時機不偏不倚,肚子剛好配合地叫了幾聲,我想拒絕都來不及,只能尷尬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化開這寧靜。
「幽,就別勉強了!你的肚子也發出了嚴重的抗議,我現在馬上去樓下把阿姨煮好的粥端上來給你吃,別亂跑。」白祐匆匆地關上門。
我如釋重負地靠在了枕頭上,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一大早還來不及好好地吃頓早餐,就被白祐兄妹倆輪番上陣地關心,厭惡倒也沒有,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對於白祐來說,我明明只是個房客,也算不上半個室友,再說直點,就是我們碰巧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罷了。
我愈來愈不懂這家人的思維了,為什麼總是給予我這個陌生人過多的溫暖,讓人產生如幻影般的希望。
宛若身處在乾燥炎熱的沙漠中,一直不斷尋找著水源的旅人──有天,眼前總算出現了一大片綠洲,他的腳步開始加快了起來,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走了許久,卻依然沒瞧見本該存在於此地的水源,一眼望去,盡是熱得滾燙的土黃沙礫。他才突然想起,這是老天爺最愛開的大玩笑──海市蜃樓。心中頓時只剩絕望,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但回到現實,旅人只能繼續流浪於沙漠中,尋找著他的泉水──為了生存。
我已經欠了他們許多人情,卻仍然猶豫不決著,不曉得什麼才是最好的報答方式──有時,我真的挺討厭如此優柔寡斷的自己。
「幽,我剛剛在阿姨面前偷偷地嚐了一口,她煮得有點燙,我幫你弄涼,你再吃好了。」白祐吹著湯匙上的料,臉上掛著猶如媽媽在餵生病中的小孩時的溫柔神情。
我已經拒絕他許多次了,可他卻固執地堅持著,說什麼病人不能亂動,要乖乖地讓人照顧才對之類的話,我拗不過,只好任由他。
「白祐,你挖太大口了,我的嘴巴沒那麼大……」白祐故意地趁我停頓,吸氣的時候,又往我口中塞了一口,明明我的抱怨就還沒有講完。
「那這樣有沒有好一點?」他挖了一匙滿滿的料,把它舉在我眼前,戲謔地問了一句。
我忽然覺得白祐那陽光燦爛的笑容下的惡趣味,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你覺得呢?」我無言地翻了翻白眼,把方才的問題丟還給他,我不想與對方爭這種毫無意義可言的答案。
「還是你不喜歡這種餵法?」他沒有回答,反而又丟了一個新的問題出來。
我不解地挑了眉,現在這餵法還不夠正常嗎?難不成,他還有別種餵法?
我沒說話,而他依舊賣著關子。
「幽,你知道我妹最喜歡看什麼書嗎?」白祐沒頭沒尾地丟出今天的第三個問題。
我無意識地「蛤」了一聲,盯著他看。
見狀,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連你妹叫什麼都不知道,你問我這個,會不會太進階了?」我嘴裡的飯粒,差點要被我噴了出來,我趕緊用手遮著,不然,我的形象會被自己給毀了。
這次換他不出聲,我還疑惑著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時,白祐猛然地傾身向前,我沒有地方可以躲,被後方的牆完全堵死,只聽他在我耳邊說了句:
「BL刊物。」
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BL」二字還來不及被我翻譯成「Boy's Love」,好來理解他的話語,嘴唇就被溫熱的觸感給包裹著,感覺口中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正在試探著我的牙齒,想敲開那堵由琺瑯質組成的高牆似的。對方狡詐地用了聲東擊西一招,捏我的腰一把,使我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那,白祐輕而易舉地攻破牙齒那道城牆,粥隨著他的舌頭,滑進了我的喉嚨裡,結束他所謂的另一種餵法。
「那是對昨晚的回應。」
那一刻,我忽然有種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奪去的錯覺,本以為對方沒聽見那一句小聲如蚊子鳴叫的告白,原來,白祐他都知道,難怪,今天的他異常地詭異。
「哥,我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你真用了!」白祐的妹妹突然從我的房間門口衝了進來,語氣裡充斥著興奮。
望了眼白祐,只見他聳了聳肩,也跟我一樣搞不清楚狀況。
「我、我、我現在死而無憾了!漫畫裡的故事情節,竟然被我親眼看見了!」她完全無視了我與白祐的存在,持續爆走中。
「幸,你能不能好好地跟我們說一下,妳剛究竟看到了什麼畫面?」
「這還要我說?就那個吻啊!不枉費我今天一直蹲在門口偷窺著你們!我果然沒猜錯,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幸一臉期待著能聽到什麼更驚爆的內幕消息。
「妳看看妳,都嚇到幽了!給我先自我介紹。」白祐狠狠地潑了她一桶冷水,輕易地轉移原先十分尷尬的話題。
「幽,對吧?我叫櫻田幸,你跟我哥一樣,叫我幸就行了!我今年讀成治大學日文系,有什麼日文上的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幫忙!」帶著與白祐相同的熱情,感覺是一位不難相處的可愛女性。
「那個,為什麼妳跟白祐的姓不同?」
「我妹高中的時候,特別哈日,一上大學,便給自己取個日本姓,現在還會不准我叫她以前的名字!」白祐原本靜靜地坐在一旁,突然插進我們的話題,替幸解釋了我的問題。
「哥,我也該回學校宿舍了,不然,等等舍監又要對我碎碎念,走吧!」幸瞥了一眼手錶,看著上面的分針正在十一點與十二點之間徘徊著,快要呈現一個完美的九十度。
「妳先下去等,我跟幽說幾句話,馬上就帶妳回去!」白祐對幸揮了揮手,隨口敷衍了幾句,想盡快地打發她走似的。
「你跟他整天膩走一起,話還沒說完啊?」幸嘟起嘴巴,略為生氣地反駁白祐。
白祐看著幸,有點無奈地按了按兩邊的太陽穴,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那番酸溜溜的言論。過了幾秒,他似乎不打算跟她多說什麼,便把身體轉向了我的方向,「幽,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上課,反正,你待在家也沒事做,還是,你有約?」白祐認真地說道。
「沒約,你快帶你妹回去吧!我今天休息一整天,身體早就沒事了啦!」我不好意思拒絕他,畢竟,安妮也跟我講過類似的話,現在連白祐他自己都提起了這件事,恭敬不如從命,我也只好乖乖地去上個幾堂課。
「那明天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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